▲ 野草莓 图片提供： 王天泉

      说起春天的济州,要写的似乎很多,但仔细想来,那些灿烂的油菜花似乎和婺源多有雷同;樱花开得尽管热烈,却未必有上野的雅致。汉拿山特有的山踯躅（杜鹃之一种）花朵大而艳丽,在寒意并未褪尽的高山上从容绽放，倒是颇能让我们感受到大韩民族的那份坚韧，但国内以杜鹃遍野而闻名的地方也实在太多了。作为一个中国人，春天济州岛遍地的鲜花和缤纷的色彩固然让我沉醉，但是真正打动我的却是济州春天浓烈的乡野气息，让那些在钢筋水泥丛林里逐渐干涸的心灵可以重新变得湿润和敏感起来。

      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大概都背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一段：“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

      鲁迅的这段文字，让二十年多前的我艳羡不已，蟋蟀我也斗过，捉知了也是半个高手，斑蝥大概就是我们说的放屁虫吧，但是那珊瑚珠一样的覆盆子我却从未听过，问老师的时候，她只是照着注解告诉我们是一种野果，可以食用。既无亲历又无图片，无法想象出它的模样，但是那又酸又甜的味道让我神往了许久。至于今天的孩子们就更无法想象了。高楼耸立的城市里哪能有如许多的机会亲近自然？大型商场、游戏厅、肯德基，更可能一台电脑就是他们的百草园了。科技感和商业色彩太浓，自然已经离我们的孩子越来越遥远了。

▲ 覆盆子 图片提供： 王天泉

      旅居济州的第一个春天，朋友带着我们全家一起踏青。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朋友摘下来几个红色的果实给女儿吃，Bokbunja的发音让我猛然想起儿时背过的课文，再仔细一看，真的是珊瑚珠一般的小球攒聚在一起，尝起来甜中有酸，“覆盆子”——我脱口而出。回来一查，果不其然。一个纠结在心中20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一个童年时代的小小心愿竟然在异国他乡的郊野得到了满足。意犹未尽的我于是专门和家人一起，驱车到郊外摘了一次覆盆子。尽管烈日暴晒、荆棘遍布，但是那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实却让我们乐而忘疲。尤其是女儿，一边寻找，一边吃着那又酸又甜的野果，这份大自然的馈赠，留给她的绝不会只是覆盆子的味道。

      韩国友人告诉我，覆盆子的药用价值很高，具有补肾的功效，用它做饮品很受欢迎，价格也不菲。此后我在商场里刻意找了找覆盆子食品，发现济州岛的很多特产品都是用覆盆子做的，如覆盆子酒、覆盆子茶和覆盆子蜂蜜等，回国的时候，捎一份覆盆子酱也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 蕨菜 图片提供： 王天泉

      春天的济州岛还有一种野菜更负盛名——蕨菜，韩国话叫“高萨丽”。因其是蕨菜的嫩芽，顶端尚未伸展开，蜷曲在一起，状若攥紧的拳头，在我的老家青岛叫“拳头菜”。这种和恐龙同时代的古老植物是著名的山珍，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味道鲜美，用它炒肉或拌菜风味独特。青岛的崂山地区原本盛产此物，但采的人太多，近年来野生蕨菜已鲜见其踪。不过在春天的济州岛，你却可以到处看到弯着腰在路边野地里采蕨菜的人。甚至在沙罗峰公园的散步路上，朋友一边小跑着一边寻找，一圈下来竟然攥了满满一把肥嫩的蕨菜。周末里全家出动摘蕨菜的景象更是热闹非凡：在蕨菜较多的地方，路边停的车鳞次栉比，田野里到处是拖儿带女、呼朋引伴弯着腰寻找蕨菜的人。但大家都知道，摘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沐浴着多少有些强烈的春煦阳光，能够呼吸着田野里青草的味道，一起坐在草地上来一顿真正的野餐，回家的路上，除了或多或少的一包蕨菜，春天的快乐和喜悦肯定会满载而归的。

      深受儒家传统影响的韩国，对梅兰竹菊非常喜爱。济州岛的竹子也到处可见，我家的后山上就有不少竹林。一场春雨过后，尖尖的竹笋便从黑黑的火山土里钻了出来，长到尺许高正是好吃的时候。韩国人大概只知道竹子的虚怀若谷，却并不太知道这小小竹笋的美味所在。当我把从竹林里摘来的嫩春笋剥皮、焯水，变成竹笋肉丝端上桌的时候，他们的惊诧和赞叹让我得意不已。春天，在济州的百草园里，我们也丰富了韩国人的记忆。

      春天的济州，眼里是明丽的色彩，耳中是鸟啼的婉转，嘴里是甘美的味道。最快乐的是孩子们，他们和这生机勃勃的春天一样蓬蓬勃勃地成长，在这片自由的田野里寻找着、发现着、创造着自己的人生。春天来济州吧，让我们的孩子留下一些属于原野的记忆，让我们自己去重温那失去的百草园！


（王天泉，济州外语高中教师）
 

 

王天泉  contributor@jejuchina.net

<© 济州周刊(http://www.jejuchina.net), 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复制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