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在黄海彼岸的故国，它充满着禁忌和遗憾，而在韩国，它同样意义非凡。因为这一天，韩国人将用手中的选票来选择自己的地方行政、教育首脑以及代表他们发声的议员。从1995年至今，这样的选举已经进行了5届。
    由于“世越号”事故的影响，今年的选举气氛相对平静，但尽管没有了往年的喧嚣，侯选人之间的激烈角逐仍然可以让你清晰地感受到竞争的炽热。特别是临近6月4日的一周里，每位侯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竞选团队全部出动，宣传车、助选演讲、电视辩论、街头拉票……各种竞选手段令人眼花缭乱，提供了一个观察韩国社会的极佳视角。
    此次韩国地方选举，济州道地区将选出道知事（相当于省长兼省委书记）、教育监（省教育厅长兼党委书记）以及29位道议员（人大代表兼政协委员）。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参选人必须是济州当地的居民，哪怕是为了选举提前迁居到济州，也必须有当地人的身份。不是原籍在此，或者长期生活在当地的人士，很难获得选民的信任。执政党推出的候选人元喜龙，虽然长期活动在韩国中央政治舞台，但此次能以极大优势当选，除了其自身优异的履历和卓越的能力之外，土生土长的济州人身份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因为唯有如此，他的施政行为才会踏踏实实地考虑到当地的未来和发展，而不是为了创造政绩作出拍脑袋式的决策，热闹一番之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继续异地升官。
    我的家乡曾经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海滨城市。德国人留下了一段屈辱的殖民史，也留下来充满欧陆风情的建筑、历经百年沧桑仍然发挥着良好功能的城市排水系统，还有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行道树——法国梧桐。这些，都曾经成为家乡的象征。然而二十年前，一位口碑甚佳的市委书记为了建设步行街，竟然砍掉了全市最有名的商业街两旁已有百年树龄的法国梧桐。这些伴随我度过了童年岁月的美丽树木，从此成了一段隐隐作痛的回忆。二十年后，又一位市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植树运动，投资60亿元大搞绿化。其绿化密度堪比大跃进时的“亩产万斤”稻田。此前，没有任何市民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花这些钱，钱花在哪里？要知道，这六十亿元都是老百姓缴纳的税金啊！似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行为，透射出来的却是同样的逻辑：事前不需要听取民意，事后不需要承担责任，而过程更是百姓无权过问——权力傲慢如此！
    作为外国人，说实话，起初我并不关心谁最终当选。我只是知道，选举前后，无论在市场还是饭店，甚至走在路上，总会有很多身披绶带的竞选人前来鞠躬拜票，往我的手里递名片而已。但是，当我的生活逐渐融入这个国家时，我也有了自己的选择。从女儿入学起，就有一位热情而认真的老先生在学校门口帮助维持交通秩序，几年来可谓风雨无阻。不仅如此，学校每逢重大活动，运动会、毕业式、艺术节上，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起初，我以为他是学校的老师，但后来才发现，他似乎只是一个志愿者，为学校作义工。直到这次选举，我才知道他是上届的道议员，此次仍然竞选连任。女儿的学校在济州市的中心区，因而该区的道议员竞选异常激烈。但是我相信，女儿学校的家长大部分会投票给这位先生。不管其最初有何种考量，他的行动都是在切切实实地服务于孩子和家长，服务于教育事业。即使是作秀，为了一次选举而坚持长达5年也足以令人感动和敬佩。
    我发现，由于选举制度的存在，由于选民掌握着赋予当权者权力的选票，韩国的官僚现象尽管严重，却鲜有官僚敢于无视平民社会。在民选政治中，权力不敢傲慢！因此，身居高位者才会放下身段给选民鞠躬，才会有人在街头向路过的行人磕头拜票，新当选的济州道知事元喜龙才会无比谦卑地表示：“要做一个畏惧道民，侍奉道民的道知事。”在选举制度下，“为人民服务”不再是一句空话。
    我们当然有很多理由可以指摘韩国（包括所有民主社会）选举制度的种种弊端，而且韩国的民主政治也确实存在许多可以诟病的问题：无休无尽的朝野党争、僵硬的官僚体系、不断出现的腐败问题、严重的民粹主义倾向……。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韩国民众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票。这一票，决定了他们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逃离去表达！
（作者系济州国际大学中文系教授）

王天泉  editor@jejuchin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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