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点济州岛的人都知道济州有三多:风多、石多、女人多。但这种口号式的特征概况不仅肤浅笼统,而且极不正确。就说这风多的地方吧,不必放眼世界,就是中国也到处皆是。蒙古草原和新疆戈壁的风力之强劲世界闻名,据说著名的阿拉山口年均风力达十级;台湾岛是西太平洋热带风暴的必经之路,夏季几乎每一场影响东亚的台风都对台湾有或大或小的影响;还有西北的甘肃、宁夏,东部的沿海地区都以风力资源丰富著称,这些地方似乎都可冠以“风多”之名。那么济州岛为什么偏偏要给自己贴上“风多”的标签呢?
世界上多风的地方固然不少,但却鲜能像济州一般如此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济州的风多,不是单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衡量,而是强调风影响并改变着济州岛的地形地貌、生产生活以及人们的精神气质……甚至可以说,是风创造了济州岛、创造了济州的文化!
▲ 济州岛的离岛——加波岛上的风 图片提供:卢建雯 |
帆船时代,四面环海的济州,出入全靠风的惠赐。李健《耽罗风土录上》说:“其入也 必以西北風,其出也。必以東南風,若得順風,一片孤帆,朝發西渡,不得順風,雖有鷹鹯之翼,星霜之變,無以可渡。”朝鲜时代,前往济州的官员和行人往往要在南海岸的灵岩、康津等地候风,而归航时候,今天济州岛朝天邑的别刀浦则是候风发船的集中地,很多归心似箭的宦游人就从这里踏上回乡之路。然而风信不来,纵是奔丧这般紧急的事情也无可奈何。仓促出发往往会有船翻人没的惨剧发生。1488年,时任济州推刷敬差官(负责搜捕逃犯和刑狱事务)的崔溥,因为父亲亡故,仓促出航,结果遭遇风暴,漂流到了今天的浙江台州。九死一生的崔溥因祸得福,通过大运河得以纵贯中国南北,回国后写成了《锦南漂海録》,成为了解当时中国社会状况以及明与朝鲜关系的重要参考资料。类似的漂流事件还有很多,这些死里逃生的海难生还者把外部世界的信息带到了封闭的济州和朝鲜,极大地开阔了眼界,也促进了生产技术的发展。宋朝时漂到中国的济州人学会了活动桅杆的使用和制造,极大提高了济州的航海技术;崔溥沿路留心了解中国农村广泛使用的水车构造,在家乡进行推广,使朝鲜的灌溉农业得以发展……风给济州人带来了许多苦痛,也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因此,济州人对风就有种特殊的敬畏和崇拜,风神信仰就成了济州人精神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
▲ 济州岛的三多之一便是“风” 图片提供:金仙翎 |
每年二月初一,济州各地都要举办盛大的灵灯迎神祭。据说,这一天风神灵灯婆婆会从江南天子国乘西北季风来到济州岛,在田野里撒下农作物的种子,在海里撒下鲍鱼、海螺和各种海藻的种苗。“早春二月灵灯降,五谷丰登保安康”,乘风而来的灵登神把丰收的希望和平安的祈愿带到了人间。当她离开的那天,还要举办更为隆重的送神祭。送走了风神,济州的渔民才可以登船出海,开始新一年的劳作。因为每年正月,正是严寒时节,海上巨浪狂风频发,到了二月,和风始来,出海作业的人们就这样通过灵灯祭避开了危险的风暴多发期。风神信仰的背后,也反映出济州人很早就对风有着深刻的认识,能够巧妙地利用风的力量、风的惠赐。
已经成为济州旅游品牌,闻名世界的“偶来小路”其实就是济州人利用风、改造风的产物。真正的偶来小路并不是今天绵亘在海岸边和树林里的幽僻小道,而是蜿蜒在村落里的狭窄小巷。曲曲折折的石砌街巷使得凛冽的海风无法长驱直入,像一个拳法刚劲的武士在狭窄而多岐的“偶来”里无从施展,功力尽被化解。深谙风之脾性的济州人,还尽量把石砌的建筑外廓做成圆形或弧形,以更好地抵消风力。无论是正在申报世界农业遗产的田间石墙还是随处可见的灯台、辟邪塔往往都以圆形或弧形示人,因而能历经数百年不倒。就连济州的传统民宅——“草家”,它的屋顶也捆扎成圆形,尽最大可能地减少风阻,提高其抵御狂风的能力。
▲ 感受济州的风 图片提供:金仙翎 |
和风的斗争贯穿着济州的生活,人如此,草木亦如此。
沿着1100道路驾车前行,越往高处,汉拿山麓两侧的树木就越明显地偏向一方生长,这就是济州特有的景观——风向树。“耽罗一境,树木皆南指”,劲吹的北方使得济州岛的树木往往向南生长,成为偏向一边的风向树。特别是济州村庄的象征和守护者——高大的朴树们,挣扎着虬曲的枝干,顶着肆虐的狂风,为村落撑起一把把保护伞,那顽强的生命力让人为之动容。而海岸边贫瘠的沙地或峭壁上,一种淡紫色的小花悄悄地绽放着。它的叶片肥厚,可以储存更多水分;它的茎匍匐在地上,像藤蔓一样紧紧地抓住瘠薄的土地蔓延生长,这就是济州海女的象征——蔓荆花。这种如济州海女一样坚韧顽强的植物,在济州方言里的发音类似海女们出水时的啸声,海女们用她的花和叶子制成耳塞,把它的种子做成枕头,治疗头痛。
风,改变着济州也创造着济州。如风向树和蔓荆花一般的济州人,就这样坚忍而强悍地生存在这片多风的土地上。
王天泉 tianquan2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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